市南印迹 | 这条百年老街 藏着青岛的一半沧桑历史

位于浙江路与湖南路交叉口的这幢老建筑，在历史城区的诸多德式老屋中并不起眼。然而，它却是当年胶东区党委在青岛设立的秘密站点——隆康公司旧址。除了情报工作，公司还与山东黄金支援党中央有着紧密联系，其核心人物，就是1947年牺牲在青岛的烈士王一民。而这段历史的揭开，与周恩来的一封电报有关。

从周恩来的一封电报说起

在中央档案馆，保存着周恩来发给胶东区党委的一份密电，时间是1946年12月6日，电文不到150字，却内容丰富，包含很多重要历史人物和红色金融历史事件。

△左图为刘恕，右图为周恩来电文

这是在中央档案馆的摘抄件。原文如下：

根据青岛市红色文化研究会的研究考证，其中与青岛相关的部分事项如下： 

一、“AAA”是指电报等级，A越多，密级越高，AAA指特级。另外还有4个A甚至5个A，表示刻不容缓。而这封密电由周恩来亲拟的特级密电。

二、“张黎”指的是张云逸和黎玉，当时均是山东中共的重要领导人。1946年1月，中共中央军委决定，新四军军部与山东军区合并。陈毅任新四军军长兼山东军区司令员，饶漱石任新四军政治委员兼山东军区政治委员，张云逸任第一副司令员，黎玉任副政治委员等。

三、“董”为姓，“亥支”为日期、月日。密电中的董，即董必武。亥支，亥是地支的末一位，在电文中代表12月；支，在电文中代表的数字是4。因此，亥支，就是12月4日。当时，董必武正在上海中共的办事机构工作。

四、“刘恕”是中共红色金融的重要人物。1946年9月任中共中央南方局财经委员会委员、秘书长，当时在南京梅园新村工作。 

五、“两千两金子”。据统计，抗战期间，13万两山东黄金支援延安；而在解放战争期间，又向党中央输送了22万多两黄金。电文中的2000两，正是山东黄金支援中央的一部分。

六、“勿再停青岛”，说明轮船在此之前经停过青岛。这也是青岛参与山东黄金秘密外运的重要见证。

青岛参与黄金外运的佐证

对于电报中的这次黄金外运，笔者在亲历者的资料中也找到了佐证。同时，也揭开了这次黄金外运的目的。

△1946年，周恩来、董必武在南京梅园新村三十号院内

长期在周恩来身边工作的刘昂（曾任周恩来秘书、解放区救济总会秘书组组长），在《不尽的思念》（中央文献出版社）一书中，回忆了1946年前后的情况。据其记载，抗战期间，中共在重庆的办事处，经常对民主人士给予经济帮助。抗战胜利后，在南京、上海建立办事处，因为物价大幅度波动，就更加注意照顾民主人士。当时的办事处机关要开支，要给地下党提供经费，还要在经济上帮助民主人士，因此需要筹措很多钱。周恩来指示在“南京局”成立“财经委员会”，由董必武担任书记，钱之光任副书记，负责筹款。当时筹款的主要办法，就是依靠自己做生意。比如，抗战初期中共派杨琳在香港创办的“联和公司”，后经改组，更名“华润公司”。还有重庆、上海等地的几个公司。上海的公司曾从烟台贩运海参、虾米、丝绸、名酒等产品到沪销售。通过经营这些公司，保证了经费来源。

这次黄金外运一个重要的原因是用于民主人士的转移。

1946年7月，李公朴、闻一多被暗杀后，许多民主人士处境艰难。为了转移干部和民主人士，需要多筹集经费。于是，这一年10月，钱之光根据周恩来的指示，以“南京局”财经委员会的名义，把在北平军调部的赖祖烈、南京的刘恕、香港的杨琳等都找到上海来开会商讨。赖祖烈说军调部自己有钱，撤退的经费不成问题，因此确定北方干部撤退由北乎军调部解决。所以，主要为京沪和香港等地筹措款项，以备急需。

于是，“决定派刘恕同志到胶东去运一批物资到上海出卖。周恩来同志要我（刘昂）写信给胶东区党委书记林浩，由他亲自签了名。刘恕和沈其震向外国轮船公司租了一艘货船，从上海经青岛到达莱阳。因为一时货物来不及集中，只好由胶东设法带出一些黄金。由于我们有历年经营贸易的积累，加上由解放区取来的钱，不但保证了转移疏散的费用，到最后我们还多余了3000多两黄金，在我们撤回延安后，上缴了党中央。”

从上文中周恩来电报的时间节点来看，刘恕直接参与的这次山东黄金秘密外运，正是为了民主人士撤退到解放区而筹集经费。轮船经青岛前往烟台莱阳，且与黄金相关，这就离不开胶东区党委在青岛设立的秘密站点——隆康公司。

而隆康公司，与烈士王一民一家紧密相连。

一门忠烈王一民

△右起：王一民、王松山、王子耀

在被誉为“金都”的山东招远市，有一座长达2000多年历史的金矿——玲珑金矿。

抗战时期，日军对金矿进行了残酷的掠夺，而中共武装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夺金运动。夺金、筹金、运金，是胶东革命的重要工作，也出现了许多英雄人物。有首次率部延安送金的贾若愚、智夺金矿的苏继光、武装夺金的王一民、护金运金的王松山、秘密筹金的王子耀等英雄人物。

这五位英雄人物中，有三位是胶东有名的家住招远县辛庄镇徐家疃村仁昶德老酒局王姓八兄妹革命大家族的人。老大是王子耀、老三是王松山、老四是王一民。其中，王一民是中心人物。

当时，仁昶德老酒局所酿制的“老烧锅”非常有名，销往莱州、龙口、蓬莱等周边几个县。其经营者是王一民的父亲王腾武，有四儿四女。思想开明的他，把8个孩子都送去了学校。王一民（原名王福寿）自幼聪明好学，年方12岁就写下：“效于国家社稷，解民倒悬，方为男儿之志”……

1936年，17岁的王一民考取了山东省立益都(今属青州)师范学校。1937年冬天加入了马保三领导的八路军鲁东抗日游击队第八支队。

1938年初，日军进占青岛。而此时的王一民回到了招远。据王一民之子王成军先生介绍，“对于我父亲辍学从军，我祖父并未加以责备，反而非常支持他抗日的义举。”大哥王子耀（原名王得寿）也支持四弟。王一民又写信给在奉天（今沈阳）工作的二哥王万寿、三哥王松山（原名王永寿），说服他们回来参加抗日。在中共青岛市委党史研究室编的《王一民烈士专集》一书中，收录了王一民的女儿王令君的回忆文章，她称，父亲兄妹8人中，有6人参加了八路军。“我四姑年仅12岁零8个月，就受我父亲的启发和影响参加了八路军。而我家就有13人参加了八路军。”

值得一提的是，受王一民影响，徐家疃村许多年轻人参加革命，其中就有王瑞林上将。他从1952年9月开始担任邓小平同志的机要秘书，一直在邓小平身边工作到最后。

对于王一民的传奇历史，有许多记述。比如，他指挥部队在烟潍公路伏击日军运输车，夺取黄金、金精矿和军需物资；参加大小战斗20余次，使敌人闻风丧胆；1941年，他率领武工队连续铲除了3个区的伪政权，消灭9个乡的伪办事处；他甚至策反了伪华北治安军第8集团军中将司令王铁相…… 

1945年抗战胜利前夕，王一民被派到青岛从事地下工作。

△王一民（唐昕午制图）来源：青岛画报

在青岛战斗到最后

抗战时期，随着根据地所需军需物资和密运黄金等需要，胶东区党委先后在青岛、天津、北平等大中城市创建类似的秘密联络站，抗战胜利之前在青秘密组建的隆康公司就是其中的一个。

隆康公司设在湖南路34号乙和浙江路3号两边带角，角朝西北方向的一座德式洋楼里。隆康公司的创始人王子耀，受四弟王一民影响，早在1938年入党，是胶东区党委统战部的一名情报侦查老兵，其公开身份是招远宝盛金矿的经理，宝盛金矿其实属于胶东区党委统战部，先是从事黄金生产，后来根据革命斗争形势需要，宝盛金矿与西海商贸局合并，在莱州新城镇成立“同合利”金店，王子耀继续担任经理，开始秘密筹措黄金。

为了配合抗战胜利后胶东军区里应外合接管青岛，1945年5月胶东军区决定：派政治部联络部王一民以特派员的身份打入青岛，而其兄王子耀已经于1945年初来青秘密建站，出任隆康公司经理。

王一民的女儿王令君回忆，1945年，王一民被派往青岛，组织上怕他单身一人引起注意，让他带着妻子和儿女一同来到了白色恐怖下的青岛，住到了湖南路上一家名为隆康公司的德式房子里。“我父亲很少能早回家，都是天黑了才悄悄地回来。一天他回家比较早，就抱起才几个月大的我弟弟王成军，一边晃一边小声唱着他自己编写的独立营营歌：八路军独立营，谁参加了谁光荣，骑着马儿披着红，男女老少都欢迎，你看光荣不光荣。”

“我父亲一直在烟台地区进行抗日活动，当时得罪了不少恶霸地主，很多人都认识他。”王一民之子王成军说。当时他父亲在青岛收集一些敌方情报，并且发展了很多地下共产党员。

1946年7月，王一民外出途经北京路时，不幸被国民党特务王鼎铭认出而被捕。敌人对他施以酷刑。但王一民始终咬定自己是来青岛做买卖的。尽管如此，1947年4月22日深夜，敌人将其秘密拉到太平角的树林里活埋。

研究者认为，王一民被捕后，青岛的地下斗争环境愈发恶劣，这才有了周恩来电报中“勿再停青岛”的指示。

△王一民故居

朱德为烈士报仇的传奇

王令君多次听大伯王子耀讲起朱德为父亲报仇雪恨的事情。

1952年4月的一天中午，朱德轻车简从来到青岛畜牧厂，时任畜牧厂书记、厂长的王子耀见到朱德，悲喜交加，热泪盈眶，朱德也留下了眼泪。王子耀把王一民被叛徒王鼎铭出卖牺牲的事情告诉了朱德，朱德震怒，当场命令工作人员立即通知公安部，全国通缉叛徒王鼎铭。2个月后，畏罪潜逃的王鼎铭在新疆喀什被抓，还有其他几名参与当年杀害王一民的特务全部就地枪决。王子耀得知消息后，3天不吃不喝，一直沉浸在对王一民牺牲的悲痛和对朱德的感激之中。

1952年4月，朱德是在极度保密的情况下来青的，现有的资料证明只去过四方机车厂和畜牧厂。可想而知日理万机的朱德，竟然能抽空到当时规模很小的畜牧厂。另外，据了解，王一民曾收到毛泽东的亲笔信，通知他去延安党校学习。这一切都说明，王一民兄弟为党秘密夺金、筹金、运金所做出的贡献。

当时，抗战期间的13万两山东黄金对党中央支持的力度有多大，可能现代人无法印象。按照《陕甘宁边区九年来财政收支报告》计算，这些黄金相当于1943年边区财政收入的7倍；而在1942年，13万两黄金大约能购买4.99亿斤小麦。包括王一民家族在内的无数人为此付出了无数流血和牺牲，在党的革命史上书写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综合整理自：青岛市红色文化研究会

《红色金融：解密周恩来密电》《不尽的思念》大众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