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培智学校老师在家居主题教室教孩子叠被子。程功摄
本报记者(左)与西城区培智学校老师面对面。程功摄 穿过车水马龙的西直门立交桥,老远就看见了矗立在路边的德宝饭店;再按照电话里老师的指点,找到了那家规模不大的邮局,顺着它西侧一条仅能容纳一辆汽车进出的窄小的胡同,走到深处便蓦然发现了西城区培智中心学校的校牌和紧闭的铁门。 走进 能和运动技能。走进教学楼,记者发现,与一般的中小学校不同,每一层的楼道里也都铺设了柔软的脚垫,墙上还加装了两排长长的扶手;而教室的门楣上,农家院主题教室、家居主题教室、海洋主题教室、西餐厅主题教室、多感官训练室等标牌,更让这里显得与别的学校与众不同。 据老师们介绍,西城区培智中心学校自1981年开始招收智力残疾儿童入学,是全国最早为智力残疾孩子提供特殊教育的学校。现在学校有120个智障孩子,年龄跨度从六岁半到十八九岁,30多位老师带着他们为“生活自理”而努力。 带着好奇和疑问,记者走近这里的老师,探寻他们不一样的生活。 角色: 母亲 教孩子六年学扫地 随着普通校随班就读工作的开展,智商程度稍好的孩子选择在普通校随班就读,进入培智学校的孩子,智商水平也越来越低。每个孩子入学的时候,老师都会用韦氏测量表对孩子进行测试,智商在70以下,可以进入培智学校学习。以前学校曾经有过智商60多的孩子,而现在,进入培智学校的多数智商都在45左右。这使老师们的工作越来越难。 程文捷副校长介绍,她曾经教过一个孩子,在小学阶段,仅为教他学会扫地就教了成百上千次。每次老师都拿着扫把认真示范:一下挨一下地扫,从一边扫到另一边。但是六年之后,到小学阶段结束的时候,这个孩子拿到扫帚仍然只会在地上乱胡掳。 教16岁学生啃鸡腿 孙立新已经在培智学校当了二十多年老师,每天面对这些被外人当成“麻烦”的孩子,她早已习以为常。“有的孩子十几岁了还不知道上厕所,尿在裤子里、拉在裤子里都是常有的事。我们这些老师就得给换洗衣服。”说这些话的时候,孙老师很平静,脸上没有丝毫的嫌弃和埋怨。 现在孙老师带的班上,就有一个重度智障的孩子,已经16岁了,还不会自己吃饭。把一碗饭、一碗菜端到他面前,如果不帮他拌在一起,他就只吃离自己近的那碗,另一碗一勺都不动。对这样的孩子来说,吃鸡腿也成了一个需要攻关的课题。孙老师教他一只手拿着鸡腿往嘴里送,“咬!”老师的命令一下,就听“吭”的一声,鸡腿骨把牙咯了。于是孙老师对着16岁的学生讲解详细的啃鸡腿要领:“嘴别张太大,别使太大劲,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咬。”经过几个月的训练,这名学生终于在吃鸡腿的时候不会咯到牙了。 只会说一句话的孩子 拿了很多奖 程副校长说,两年前,一个来自普通校的初一学生找到培智学校,要求转学。他说自己从小学开始随班就读,勉强读到小学毕业。进入初中后,刚上了一个月,就觉得无法适应。“在普通校学习不开心,老师教的东西我都不会,同学们也都不理我。”他是自己找到培智学校的,并很坚决地在转学证明上签了字,成为了培智学校的学生。在西城培智,这名学生过得很快乐,入学不久就去雅典参加了特奥会,去年在学校入了团。 小鸥是从唐山慕名而来的学生,因为爸爸是个音乐人,小鸥从小就学拉手风琴、弹钢琴,虽然会演奏乐器,他却是个智障孩子,不管见到谁都只会说一句“你叫什么呀?”每次见面老师都要回答他这个唯一的问题。“其实她不是不知道你叫什么,只是不会说别的话。”老师说。 但是这个只会说一句话的孩子,却代表学校参加市、区级比赛和演出,拿了很多奖。每次获奖,孩子都特别高兴。 角色: 教师 一个孩子一套教学方案 培智学校的教学目标和普通校完全不同,主要是教给学生一些基本生活技能,以便他们能融入社会,独立生活。 在西城培智学校,设有交通教室、中西餐厅、模拟超市、模拟居室等多种教学场地。在模拟超市里,老师在每件商品上标注价钱,告诉孩子元、角、分如何识别。老师们还打出各种优惠标识,教孩子理解什么是“第一件原价、第二件半价”。在交通教室里,老师教孩子如何看红绿灯,让他们知道什么时候可以通行。 对智障孩子的教育没有统一教材,培智学校的教材都是自己编写的。从2001年至2005年,西城培智学校的老师们编写了一套涉及学校、社区、社会等10个主题的校本教材,教材分为低中高三个年级阶段,全部教材摞起来有半人多高。但教材刚编完就要修订,因为社会生活日新月异,又有很多新的生活技能需要掌握,例如公交卡、购物卡等各种卡的使用。 “其实这些教材也只是起个纲领作用,真正教起来,每个孩子都要单独设计一套教学方案。因为每个孩子的智商程度都不一样,存在的问题也不同,教起来千差万别。” 角色: 医生 专业康复人员缺位 30多个老师带120个智障孩子并不轻松。智障程度严重的孩子五六个人一个班,轻度的十三四个人一班,每班两个班主任仍然忙不过来。开学这几天是孩子情绪最不稳定的时候,换环境、换老师都会让一些孩子无法适应。一些十几岁的孩子已经长得比老师还壮,他们狂躁起来,一个老师都拖不住。 学校专门设有一间发泄室,屋子是个软包房间,里面放着可以随意捶打的棉质玩具。如果有孩子情绪不稳定,老师就让孩子去发泄一下,慢慢平复心情。 程副校长说,学校非常缺乏专业的言语训练师和物理治疗师。对智障孩子来说,进行语言训练和有针对性的物理治疗,可以帮助这些孩子更好地康复。但是现在国内这样的专业教师很少,大学里也没开设专门针对智障学生进行语言训练的相关专业和课程。老师们只能在平常的教学中“摸着石头过河”,凭自己的经验为孩子设计康复方案,这就很像是让全科医生做脑科手术,老师们常觉得有心无力。比如脑瘫的孩子肢体不协调,孤独症的孩子需要运动训练,但是应该怎么运动、怎么做才对他们有益而又能避免伤害,这些都缺乏专人指导,也没有丰富的资料可查。 程副校长感慨“国外有相关的专业和专家,但是出国留学的人不会去学智障孩子的康复,因为这个专业并没有丰厚的回报。”智障孩子的比例与“天才儿童”相似,约占总人口的1%,老师们希望,能有更多的专业人士来指导他们为这1%的特殊孩子服务。 记者 手记 回归教育的本意 置身喧哗都市不起眼的一隅,这里却自有一方天地:没有奥数,没有没完没了的作业和考试,甚至少有匆忙奔走的脚步。每个人都那样恬静自然,老师坚守清贫和孤独,孩子们拥有最纯洁、最本真的心灵。 在这里,教育终于回归她的本意:“通过对学生学习能力、劳动能力和社会交往能力的培养,让他们成为自食其力的劳动者。” 回归本意的教育,让我们看到了她脱胎换骨的魅力:即使是智商有缺陷的孩子,一样可以传递爱和温暖,给人带来成长的感动;回归本意的教育,更让我们感受到了老师们的坚守和付出,在整个教师群体中,他们是最默默无闻的一部分,他们的付出,缺少成绩单上那漂亮的数字刻度,更无法换回令人称道的升学率,然而,因为一份坚守,清贫的外表掩饰不住他们内心的富有。 在又一个教师节来临之际,让我们向回归本意的教育致敬,让我们向传递爱与智慧的老师们道声“辛苦”! J144 心路 历程 一声“妈妈”让烦恼烟消云散 培智学校留住老师并不容易,很多人满怀热情地来了,但干了一阵之后因为看不到成果或者受不了每天面对这样的“非正常学生”而打了退堂鼓。 聂亚利老师在西城培智已经工作了十几年,她说,刚开始当特教老师的时候也不适应。有时候正上着课呢,扭头拿本书的工夫,再回头,几个孩子全不在原处了。有爬到窗户上的,有上了桌子的,还有躺在地上的。一个20多岁的姑娘,对着这样一群孩子,觉得自己一腔抱负全没法实现。 “有一次我带一个低年级班,班上有个孩子总是安静不下来,而且老是流口水,弄得桌上、地上、衣服上都是。就在我看着她感到心烦的时候,她忽然用纯真的眼睛盯着我说:‘妈妈,吃饭饭。’我一下愣住了,接着眼泪就流了下来。这一声‘妈妈’唤醒了我:谁家的孩子不是父母的宝贝?我的烦恼一下烟消云散了,我想,就算她把房顶掀了我也认了。” 特教专业毕业的赵长宏老师,选择这条道路的过程也很曲折。她说,上学实习的时候去一所特教学校参观,一些智障的孩子趴在二楼的窗户上,向楼下的老师们扔石子、吐口水。回到宿舍,十二个姐妹都躺在床上默默地哭。当时赵长宏就想:特教这活儿,我一天也不干。 实习的时候,赵长宏被分到东城培智学校。她硬着头皮走进教室准备听课,身边的智障孩子们忽然拥上来抢着帮她搬椅子,都想挨着她坐。看到这些懂事的孩子,赵长宏惊讶万分,“原来特殊教育可以将智障孩子变得这么有礼貌、这么可爱。我一定要当特教老师,我肯定也能教出这样的学生。” 孩子的纯真是最好的回报 在老师们眼里,智障孩子虽然不聪明,但很纯真,这种纯真常常感动老师,让她们觉得自己的付出是值得的。 赵长宏老师教的班上有一个先天愚型的女孩,长得高高胖胖的。有一次她穿了件新毛衣来学校,别的班级老师就逗她说:“这毛衣真好看,你看你长得这么高,你的衣服你们赵老师都能穿。”没想到孩子马上把毛衣脱下来,笑眯眯地递到赵老师跟前,然后“嗯、嗯”地示意,非让赵长宏换上。 还有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有一天跟同学聊天:“咱们的聂老师要是被绑架了……”聂亚利老师站在旁边纳闷:这孩子,怎么不盼我点儿好呢?这时听到孩子说了下半句:“我就跟他们说,你把老师放了,我跟你去。”听到这儿,聂老师心里热乎乎的。 赵长宏老师说,这里的孩子们都很单纯,他们对你表示关心的方式也很真诚,很直接,甚至有时候让你哭笑不得。比如他看见你急匆匆出门,会很关心地嘱咐“老师你慢点儿啊”,但是下一句就是“千万别被车撞死啊”。这样的小笑话被老师们当成繁重教学工作之余的乐趣。(记者 丁肇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