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人民解放战争已由内线推向外线作战,打到国民党统治区了。 为了适应新的战争形势的需要,山东解放区各级党组织,在党中央统一部署下,抽调大批干部南下,到新解放区组织建立人民政权。当时我在中共石岛工委工作,在被抽调南下之列。1948年12月下旬,接到组织部门的通知后,立即整装待发。 12月底的一天,我们原在工委工作的三四个同志一起背起行李步行奔向中共东海地委驻地文登城,到东海地委党训班报到,参加南下干部训练班学习。1949年春节过后,训练班领导宣布:“我们这个班不南下了,要参加接管青岛。”大家听了都很高兴,因为一些同志乡土观念较重,毕竟接管青岛比南下离家要近得多。不久,参加接管青岛的同志就起程赶赴胶东区党委所在地莱阳县水沟头一带,我们从东海来的同志大都住在前达埠、后达埠村集中学习。到了三四月份,中共山东分局和胶东区党委领导工作宣布成立青岛工作教育研究会(简称教研会),下辖十数个大队。我被分配到第四大队,大队长是原东海地委宣传部长章若明。学习的内容,前一段主要是毛主席的《目前形势和我们的任务》、《将革命进行到底》等文件,以提高对时局形势和任务的认识。 进入1949年5月,各大队的学员就由组织部门根据个人过去的工作经历和职务,分配到各机关单位或接管工作组工作,原各大队的建制就不存在了。我当时被分配到军管会办公厅粮食处(青岛市粮食局的前身)任秘书。在入城前的一段时间里,除继续学习形势与任务外,着重学习党的接管地方的方针政策,如《入城守则》、《约法八章》等。为了做好接管工作,还集中一段时间学习了解青岛的政治、经济、文化及敌情情况以及区、街、崂山县的地理环境情况等等。 到5月下旬,根据军管会的通知,我们做好入城的准备工作,如准备带足十天的干粮等等,随时准备出发。这时干部已按建制大都配备到位,原则是对口接管。我所在单位负责接管国民党青岛市田粮处。5月31日晚上即开始行动了,由莱阳的前达埠、后达埠村乘军管会统一调配的大卡车驶向青岛,6月1日早到达即墨营上附近。 第一批入城的队伍共分两个梯队,第一梯队是军事单位,军管会及其率领的地方干部是第二梯队,我们粮食处当属第二梯队。到达即墨县境后天已大亮,由于赶上端午节,这里的节日气氛尚存。许多家都贴有门神,或悬挂蒿草、蒲草。但战争的创伤随处可见,营上附近有一个村子叫郝泉庄,看来这里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烟雾弥漫,全村的住房全成瓦砾,无一完好。几个农妇忍着悲痛在自家房屋的废墟中搜寻粮食衣物等可用的物品。 6月2日一早,我们随着过百辆汽车组成的车队向青岛进发。军管会打前站的同志及时向后通报前面敌情变化的情况。上午10点左右,我们第二梯队的车队到达沧口楼山后一带,前面通知,敌人逃向码头,尚未撤完,我们暂时住这里休息一下。战争的创伤仍历历在目,前面虽然经过了打扫战场,但仍能看到血腥痕迹,有些尸体还没有搬走。 到达楼山后,我们的车队正好停在一片种植红萝卜的田地边上。坐了一路卡车,大家又饥又渴,很想吃上几口,但基于入城纪律《入城守则》的精神,没有一个人提示要吃,真可谓秋毫无犯。过了一阵子,上面通知:“地里的红萝卜全都买了下来,可以随便吃了。”于是大家拔出红萝卜就着干粮吃起来,享用着迟到的早餐。 在楼山上抬眼向南望,一片郁郁葱葱的林木掩盖着一座座工厂。据熟悉青岛的同志介绍,那是中纺九厂,那是中纺七厂,那是中纺六厂。在学习时就知道纺织业有“上、青、天”的说法,现在看到这些国民经济的支柱就要回到人民的怀抱了,怎能不心潮澎湃,意气风发呢!我为成为接管这座城市的一员,感到莫大的荣幸。 11点半左右,上面通知,敌人全都逃上船了,于是赶快上车,开始了入城的行动。当车队到达中纺七厂时,围墙上站满了人,打起了“欢迎共产党”、“欢迎解放军”、“共产党万岁”的红色横幅迎接解放。欢迎的人群从中纺九厂、齐鲁橡胶厂,路经沧口、中纺六、五、四、一、二等厂,到处是欢迎的人群。直到热河路、江苏路,欢迎的人群络绎不绝。到了市政府门前,还是人山人海。他们有的扯起欢迎的标语,有的挥舞拳头呼喊口号,有挥帽,有鼓掌,用各种方式尽情表达渴望解放,渴望过上美好生活的心情。我第一次见识了如此规模的欢迎庆贺的场面。 我们乘的汽车在广西路国民党青岛市财政局门前停下。下车了,单位领导说:“今晚我们就住在这里,明天到太平路田粮处接管。” 6月3日,进城的第二天,我们粮食处的同志就带着行李和干粮到了太平路75号接管国民党青岛市田粮处。田粮处是国民党青岛市负责供应其军、政、警、特殊单位公务人员的粮食,市民是由市场供应。这里虽然是经营粮食的机关,但这时一粒粮食也没有。机关早散了,处长赋闲在家。机关的办公用具也大都失散了,有些办公室被从农村逃到青岛的地主、还乡团、反革命分子占住。 接管后,我们的首要任务就是紧急调运粮食进青岛,以保证入城军队、干部及市民的粮食供应。因为市场的粮食早已断档,市民群众急需口粮糊口,在入城前我们对青岛市粮食供应情况已有所了解,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因此,紧急调粮的任务完成的还比较顺利。当时铁路还没有恢复,就临时调用汽车运输,同时还组织人力小推车,不停地往市里运粮,保证了全市的粮食供应。 第二项任务是恢复机关秩序。除按军管会的要求,反动党、团、军、政、警、宪、特人员要进行登记外,还勒令占住办公室的外来人员立即离开,否则送青政机关处理。责令机关离散人员及时归来报到,上班敬业,搬离的办公用品限时送还,否则按盗窃公物处理。这样,经过几天的努力,机关工作算稳定下来。接着对留用人员逐一审查,除对担任国民党要职的官员及反动党团骨干另行处理外,大都留用,分配适当工作。 第三项工作是我们的生活安排。这是比较薄弱的环节。入城的时候我们每人带了十天的干粮,一半是苞米面做的火烧,一半是麦子粉做的火烧。按规定,必须先吃完苞米面火烧,再吃麦子粉火烧。开始几天找不到锅灶,只能吃着冷干粮,喝着自来水。因为当时青岛的机关大都没有伙房,进城前也就没有准备,后来逐步建立了伙房,生活才有所改善。 解放青岛,早已是众望所归人心所向,接管工作各方面都比较顺利。各工厂企业都派了接管工作组,在接管组和工厂企业职工的努力下,很快恢复了生产和业务秩序。有些企业解放后一两周就恢复了生产,各方面秩序井然,媒体也都有所报道。 但是,树欲静,风不止。被打倒的反动阶级是不甘心失败的,一有机会他们就兴风作浪,妄图卷土重来。这年的七八月份,一些潜伏的敌特伙同各类反革命骨干、黄色工会的头目等,利用我们工作中的某些缺点煽风点火,制造事端。 有这样的一个问题就被他们抓住了。解放前夕,在工人的斗争下,各纺织厂都给工人预支了两个月的工资。解放后,有的领导认为这是国家的资财,主张扣除这部分预支的工资,有的工厂闻风而动就宣布了这个消息,引起了一些职工的不满。这就给敌特、反革命分子抓住了机会,向工人煽动道:“他们不是说共产党是代表工人阶级的利益吗?你看,国民党发给你们的工资,他们现在就要扣回去,到底谁真正代表工人的利益?”这在当时是很有煽动性的,果然产生了“效力”,中纺四厂的部分车间就罢工了,有的人在车间里将木管等工具扔向不肯停车的工人。五厂等工人部分车间也跃跃欲试想要罢工。这在当时是一个很严重的事件,引起军管会的高度重视。后来,听传达说已上报中央,中央即派在青岛组织过工运工作的七届中共中央候补委员陈少敏来处理此事。陈来青后批评了有关领导,指出扣除工人这部分已发工资是不对的。那是工人跟官僚资本家斗争的成果,不应该扣除。各厂遂宣布不扣除预支工资,工人拍手称快,工厂秩序稳定了。 坏事在一定条件下可变成好事的辩证法,在这里得到了活生生的验证。这场风波暴露出敌人的丑恶面目,他们的一系列表演成为人们难以抹去的记忆。在平时,要想侦察到这些,是要费很大力气的。 根据当时形势发展的需要,军管会决定抽调大批担任领导职务的干部作为军事代表派驻各重要的工厂企业,全权代表军管会处理各工厂企业的一切重大问题。这年8月,我被抽调到中纺五厂担任军代表室的秘书,协助军事代表安军(时任市政府人事处长)处理工厂的日常工作。到工厂后,遇到一个难题。工厂设有职员食堂和工役食堂,也有职工的大食堂,吃饭的标准不一样。职员食堂吃32个折实单位(为保证人民生活不受物价上涨的影响,有关部门经过测算,规定一定数量的粮、棉、肉、油、盐等的综合价值为一个折实单位,其价值随着物价的波动而变动);工役食堂(勤杂工食堂)吃24个折实单位;职工食堂主要给职工加热自带的干粮,也适当卖些面食、大锅菜等。我们是供给制,觉得到哪个食堂入伙也不合适。最后决定,军代室和原接管工作组的同志一起起伙,由工厂派人做饭。那年过八月节,工厂给我们伙房送来一些肉、鱼、菜、香烟、月饼等,我们认为吃人嘴短,不好工作,不能接受,费了好大周折退还了。大家吃着自己掏腰包做的饭菜过节,别有一番情趣。 1950年初,我被调往中纺九厂军代表室任秘书,后又兼任党总支宣传委员。不久,在全市范围内展开了轰轰烈烈的镇压反革命运动,那些在罢工风潮中兴风作浪的反动家伙立即感到危机到来,那些隐藏较深的反动分子也惶惶不可终日,他们妄想恢复失去的天堂的美梦彻底破灭了。■毕可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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