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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岛城市的人文历史与胶州
湾畔充满着欧韵风情的老建筑休戚相关。这些建于19世纪末至20世纪上半叶,浓缩了青岛城市百年沧桑。老建筑是人文青岛的一笔宝贵财富,尽管内含浓重的殖民文化色彩,但从历史唯物主义的角度看,它们又实为青岛历史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更是青岛人文的个性所在。研究青岛的历史离不开对老建筑的研究:一栋小楼的历史沧桑,能够折射出一个大的社会历史背景,或许还能成为某个历史断面的焊接点。遗憾的是,由于青岛曾屡遭外来入侵,政权更迭频频,大量的档案史料流失或被焚毁;许多可作为实物档案的老建筑,也因前些年保护意识淡薄被拆毁——只有百余年城市历史的青岛,仍有许多老楼难以揭开其身世。客观地说,其中有些建筑,或因诸多客观原因的限制,或因我们对于事物的研究和认识较为肤浅,导致其成为所谓的悬案。军官俱乐部便是一例。
一位岛城史学界的老前辈曾告诉我:长久以来,在他的写字台上始终放着一张1922年前拍摄的老建筑照片,他几乎每天都会端详它,每次出门都会留意四周的建筑物,却一直没有找到它的下落。这栋老建筑就是德占时期建造的军官俱乐部。如果仅仅作为当年德军军官俱乐部,建筑的价值及历史含金量必然要大打折扣,先生也不会对它始终难以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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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栋初为德国军官俱乐部的建筑在青岛历史上有着特殊意义的,它是1922年青岛回归前胶澳临时督办公署所在地,是中国政府在青岛的前沿指挥中心。1922年2月4日,日本在太平洋会议上被迫与中国签订《解决山东悬案条约》,同意将青岛归还中国。然而,日人在以后的具体谈判中设置了层层障碍,企图继续霸占青岛。就在临近交还之际,还勾结土匪人为地扰乱社会秩序,造成社会动荡,以期籍口拖延甚至拒绝归还青岛。在这种情形下,许多与青岛命运相关的历史决定就是在这座临时督办公署内做出的。
这样一座具有历史意义的建筑,本不应该成为历史研究的盲点,然而,现在出版的诸多研究青岛老房子、老建筑的专著和文章中,均没有对这栋房子作过介绍,甚至许多史学研究人员几年来没有找到它的具体坐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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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对这栋房子产生兴趣缘于朋友收藏的一张德占时期的明信片。明信片翻译后的图片说明是“军官食堂”,主体就是这栋房子,朋友委托我查找相关的档案资料和建筑位置。在德国《胶州发展备忘录》中显示,德占青岛初期,德国军官食堂临时安排在原清军东兵营中,1907年秋新军官食堂动工兴建,1908年10月粗建完毕,1909年1月29日正式启用,但没有具体位置的记载。我们概念中的军官食堂理应建在兵营内,班鹏志的《接收青岛纪念写真》中也收录这栋建筑的照片,对于这座当时作为临时督办公署的标注是:原青岛商科大学事务所,而青岛商科大学校址就在汇泉畔的原德军伊尔梯斯兵营,这坚定了我们最初的判断。出乎意料的是,在原伊尔梯斯兵营旧址内并没找到该建筑,我们索性走遍德国在青岛所有的兵营旧址,结果同样令人失望。这期间,我们与有相同志趣和爱好的朋友经常聚在一起探讨交流,其中包括对青岛的老房子研究颇深并有专著问世的作家李明和王栋。同时也向许多对青岛老建筑颇有研究的专家、学者讨教过,普遍认为,这座军官食堂可能已经拆掉了。
最后大家决定向德国研究青岛早期城市发展史专家马维利教授请教。没想到马维利教授很快通过电子邮件作了答复。告知:该建筑在莱阳路海军博物馆内,就在通往小青岛的水坝附近;该建筑是德国殖民当局授权的供第三海军营和远东舰队军官使用的俱乐部;该建筑的设计师是Heinrich
Schubart(海因里希
舒巴特),他在1907年来的青岛。邮件内还附了一张这栋建筑的老照片,照片拍摄的角度让我们可以清晰辨别出建筑的位置。谜底顿时揭开,原先迟迟未能找到它的原因也随之明了。
首先是我们的翻译在译文时将德国的生活习惯中国化。在德语中,食堂和俱乐部是同一个词。中国人的生活习惯,食堂就是吃饭的地方;而在德国人的生活中,吃饭的地方就是吃喝玩乐的场所,是人们交流的地方。不同的生活习惯导致翻译上的不准确,翻译上的不准确又误导了读者。可见对于外文档案史料的翻译,不仅需要掌握熟练外语和翻译技巧,还需要更广博的知识结构和对异国风情的了解。如果当初不把俱乐部翻作食堂,我们就不会把视线仅锁定在兵营。至少能意识到,德国人能把水兵俱乐部建在湖北路,军官俱乐部也很有可能不在兵营。
其次是客观原因造成的。莱阳路8号曾长期作为军事要地,外人很少能够进入。海军博物馆在此落户后,尽管大院已对外开放,我们也大都在不经意间看见过该建筑,由于过去曾对建筑进行了改造,建筑的模样已经大变。原先非常有建筑特征的三个门洞,有两个已被堵死;因防震的需要,门间又加了两根直通屋顶的方柱,建筑的东面精华部分也同样作了改建,使原先军官俱乐部的主要特征面目全非。这或许也是探寻者没有发现它的主要原因吧。
然而今天,当我们终于站在位于莱阳路8号这座已被周围人称之为“黄楼”的昔日临时督办公署或者说上个世纪初的德军军官俱乐部面前时,却有一种“众里寻他千百度,募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别样感觉。
进入楼内,拾级而上,满目狼藉。这里如今已成危房,大部分房间已经没人居住。环顾四周,已经难以找到建成初期的旧物。据说,此楼能否保留尚未定夺,但愿它能保留下来。